文/心臟血管外科 陳建銘醫師
如果這位 23 歲的移工不是在台灣,而是在其他國家,他的結局會不會完全不一樣?這位年輕的移工,遠離家鄉來到台灣工作,收入不高、語言不通、對醫療體系也不熟悉。從健康不平等的角度來看,他其實同時具備了好幾個「高風險標籤」:外籍身分、勞動階級、資訊不足、社會支持系統薄弱。這些條件,往往意味著更晚就醫、更差的治療選擇,甚至被迫放棄治療。然而,這個故事的轉折點在於——他在台灣,而且有全民健康保險。
當他因為胸痛、呼吸困難被送到醫院後,醫療團隊並沒有因為他的身分而有所不同。他接受了完整的檢查、明確的診斷,最後甚至安排了微創心臟手術與 ERAS(加速術後恢復)照護。對一位年僅 23 歲、需要盡快恢復工作能力的移工來說,這樣的治療選擇,不只是醫療進步,更是實質縮小健康不平等的關鍵。如果從社會決定因素的角度來看,健康從來不只是醫療本身的問題,而是被收入、工作型態、社會地位、制度設計層層影響。對移工而言,「能不能請假看醫師」、「手術後多久可以回到工作崗位」、「治療費用會不會造成家庭負擔」,往往比疾病本身還現實。這也是為什麼 ERAS 在這個案例中特別有意義——它不只是讓病人「快一點出院」,而是讓病人有機會更快回到生活軌道,不至於因病陷入更深的經濟與社會困境。
三週後,她順利出院,並且恢復原本的幫傭工作。這看似平凡的一句話,背後其實代表著很多事情。代表他沒有因為一次重大疾病而失去工作,沒有因為醫療費用而陷入債務,也沒有被迫在健康與生計之間做出殘酷的選擇。在討論健康不平等時,我們常會聚焦在「誰比較不健康」,但這個案例提醒我,更重要的問題是:當弱勢族群生病時,社會是否願意提供足夠的支持,讓他們有機會回到原本的生活?健康平權並不代表每個人得到一模一樣的照顧,而是讓每個人「有能力」達到合理的健康狀態。這位移工能夠接受與本地病人相同品質的心臟手術與照護,本身就是一種健康平權的實踐。它讓我意識到,健保制度真正厲害的地方,不只是幫病人付錢,而是降低了「身份」對健康結果的影響。當醫療決策回到「需要」本身,而不是「付不付得起」,健康不平等才有可能被真正縮小。當然,這並不代表健康不平等已經消失。語言隔閡、資訊落差、對制度的不熟悉,仍然是移工面臨的重要問題。這樣的故事,值得被記錄,也值得被反覆討論。
對我來說,這不只是一個成功的醫療案例,而是一個關於「社會選擇什麼價值」的故事。它提醒我,醫療體系不只是治病的地方,也是一個社會是否願意對弱勢伸出援手的縮影。當我們談健康不平等時,這位 23 歲移工的經驗,正好讓抽象的概念,變成一個真實而具體的人生片段。 |